寻常巷陌的历史档案

——兴化西门记忆

张从义  张培元

形成于宋、元时代的兴化西城外大街，包括与其东西并行的船厂街、大小教场和贯穿其间的仓巷、弯巷、三清观巷、冷家巷、大教场巷、许家巷、龚家巷、石桥东河沿、西河沿、宗家巷、双保巷、杨板桥巷等十多条南北、东西走向的巷道，以及周围相连的侯家垛、梁家垛、太平垛、南官营等，构成了面积不足两平方公里的兴化西门。

西门，这片普通不过的、到目前为止还几乎看不到一座现代化建筑的历史街区，从表面上看，似乎显得有些破烂、寒碜，但只要你走进那些深藏在寻常陌巷内的古祠堂、古民居、古府第建筑群，你就会发现它在历史沧桑中曾经拥有过的辉煌。

仓巷，这条南北长不过150米的巷陌，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，一直是张士诚家族后裔世代居住和生活的地方。因此，历史上曾一度称为张巷。入明以后，为躲避灾祸和遮人耳目，张氏族人根据张的谐音将其更名为仓巷，并一直沿用至今，其中奥秘鲜为人知。

众所周知，张士诚是元末盐民起义将领，他的族人后裔如何聚集于此，现状如何？这是一段没有完全载入史册的张氏家族辉煌而悲壮的历史。

据支伟成《吴王张士诚载记》称元至正十三年（公元1353年）正月，盐工出身的兴化草堰场张士诚率胞弟张士义、张士德、张士信、堂弟张士俊和李伯升、张天麒、卞元亨等十八人（俗称十八根扁担）举起反元大旗，沿着串场河攻占草堰、丁溪、戴家窑、兴化城。

攻占兴化城后，张士诚委派部将李清守卫兴化，并将今西城外与大教场隔河相望的一块面积约200亩大小的垛岛作为操练兵马的场地，其中养马场约45亩，统称为“南官营”。张士诚兵败自杀后，潜居兴化西门的张氏族人及其他义军将士和后裔又谐音掩人耳目，将“南官营”改称为“南果园”。一帧至今保存在张士诚族弟张士俊二十四世孙张耀祖家中的《张氏宗谱》（挂谱）记载：“南果园为初祖养马场”便是佐证。

在明朝统治下，张氏族人后裔一直不敢暴露本家族的庐山真面目，并以种植果园和世代做泥瓦匠为业，生活在他们一直依恋的这片土地上。

清嘉庆十七年（公元1812年）前后，张士俊第十九世孙张如珍看到朱明王朝消亡已久，这才放下心来集资在仓巷内始建了一座保留至今的“张氏宗祠”，成为江浙地区唯一的张士诚家族祠堂。

清道光二十二年（公元1842年），兴化知县王检心为张氏宗祠题赠“功在庇人”匾。以表示对乡贤吴王张士诚的敬仰之情。此匾一直悬挂在“守祖宗贻谋克勤克俭，传九世门第亦读亦工”楹联的祠堂祭台上方。

位于石桥西北侧、宗家桥西堍的始建于明朝正德年间（公元1506-1521年），距今已有近500年历史的宗臣故居（宗府）建筑群是西门历史档案中的辉煌一页。

大门朝东的宗臣故居是一座由门楼、大厅、正厅、花厅、照厅、蝴蝶厅等前后三进，以及与之配套的辅助用房以及戏楼、花园、甬道组成的府第建筑群。

高大巍峨的门楼上方曾悬有“世科第”金字匾额一块，表明宗臣的父亲宗周于明嘉靖十年（1531年）中举，宗臣于明嘉靖二十九年（1550年）中进士，父子科第之意。

进入门楼内，向西为一长约60米的甬道，甬道南侧原有马厩。宗臣在其不朽名篇《报刘一丈书》一文中所述即以此马厩为蓝本。由此甬道西行，第5道门（北侧为戏楼）两侧立有雕花石鼓一对。进入庭院，其北为带有卷棚式廊檐的高大轩敞的大厅。厅内悬有“忠简堂”金字匾额，意在纪念宗氏先祖宋代抗金英雄宗泽（字汝霖、谥号忠简）。大厅南侧为照厅（实为半厅，比其他厅堂少两架梁），照厅前院里的花园广植四季花草。大厅北侧为东西六间的正厅，厅内一块“恩流两省”的巨匾，昭示着福建、南直隶（今苏、皖）两省百姓对宗臣的高度评价与赞许。正厅西侧是一座大花园，园中心一座重重叠叠、造型别致、用大小不等、形状各异的太湖石堆成假山，四周错落有致、疏密有度地长着奇花异木，无论寒暑皆生机盎然、枝繁叶茂、香气袭人。大厅西侧为蝴蝶厅，蝴蝶厅南侧为花厅，花厅南庭院为一小园。整个宗府建筑群为五厅三花园，占地近5000平方米。

宗臣（1525-1560年），字子相、号方城，明代著名文学家，被誉为“嘉靖七子”又称“后七子”、“中原才子”、“江北第一文士”。宗臣“生而颖异”、聪明过人，16岁入县学，“每试辄第一”。明嘉靖二十九年（1550年）中进士，授刑部主事，后调任吏部考功司。

明嘉靖三十一年（1552年），宗臣回兴化，在城南百花洲上读书养病。明嘉靖三十三年（1554年），宗臣赴京，调任吏部文选司。次年因得罪权相严嵩被贬任福建布政使参议。

在福建期间，宗臣极力抵御倭寇入侵，充分展现了他的军事才能，遂因功擢升为福建按察司副使，提督学政。因积劳成疾，病逝于任上，终年36岁。据《明史》记载，宗臣死后“士民皆哭”，嘉靖三十九年（1560年），灵枢归葬兴化百花洲。邑人为纪念他，塑其彩像供奉在他墓前的享堂内，并在左右悬“祠宇倚春城，绿草碧波南浦地；墓田邻古寺，白云黄叶晚秋天”。的抱柱楹联。如今，位于城内儒学街上建于明代的为纪念宗臣的四柱三门“中原才子”高大花岗岩石坊仍然完整地竖立在那里。

位于石桥西南隅、建于明末清初的许氏“大夫第”则是西门城外另一处府第建筑群。

沿着座西朝东、高大轩敞的“大夫第”门楼，拾级而上进入门厅，抬头则见屏门上方悬挂着“大夫第”金字木匾。门厅南北各有一间耳房。走出门厅进入一方小小庭院，其朝东正对大门的照壁四周镶嵌着精工镂空的砖刻图案，正中镶砌着一座高约150厘米、宽60厘米的用砖雕构件组成的明式歇山顶单檐庙宇式浮雕神龛。步入小庭院南侧朝东的二道门，走过回廊，进入大院主体建筑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方东西长约20米、南北宽约7米、铺着青石板的天井，天井北侧为主人用来接待好友的地方——三间大厅。大厅对过，天井南侧是三间照厅。大厅、照厅之间皆由回廓连接。从大厅北屏门入内，穿过一方天井，便是大院第三进建筑，即为主人起居之所，一字排开的5间堂屋（东西房间都有套房）。堂屋东侧为南北临街而建的5间厨房、柴房及佣人住房。自大厅天井西部连接照厅回廊下的小门向西，便可进入大院的西部建筑。绕过南北狭长的甬道，从朝东的小角门入内，便是主人读书的“夏书房”（此外主人还有两处位于门厅南侧的“冬书房”），书房门上镌有“诗书传家、谦和处世”的楹联。书房前后都有较大的庭院，南院建有一处长满幽兰篁竹和堆着假山的花圃，花圃东南角，有一座悬有“宿影亭”小匾的亭子。“夏书房”西侧则是一组包括贮粮仓、杂用房等5间房舍以及厕所等用房。小亭西南边一朝南小门，可通太坪垛小巷。

整个“许氏大夫第”大院（东西两部分）计有大小房屋27间、大小天井7方、大小花坛5座，占地面积近2000平方米。

明洪武二年（1369年），聚族而居的东汉经学家、《说文解字》作者许慎（约58-约147年）后裔从苏州阊门迁居兴化东乡永丰圩内的唐家庄（今兴化戴窑镇唐林村）。明永乐年间（1403-1424年），又迁入兴化城西门外筑屋定居，产生若干举人。到了明末清初，许氏家族更加兴盛起来。清康熙十五年（1676年），许承宣（？-1685年）以江都（今扬州）学籍考中进士，官工科给事中。曾向康熙呈“扬州水利”和“赋役”二疏。回故乡后，著有《金台集》、《宿影亭稿》等著作。康熙二十四年（1685年），许承宣的弟弟许承家中进士，官翰林院编修，诰封奉政大夫。著有《猎微阁诗集》，在文坛上与许承宣齐名，被人称为“二许”。康熙三十九年（1700年）许承家的侄子许迎年考中进士，官中书舍人。他也擅长写诗，著有《碧雨山房诗钞》。许氏一门接连三人中了进士，充分说明了许氏家族人才济济。

许氏“大夫第”始建于明末，重修于清，至今已有300多年的历史。除西部建筑毁于日寇战火外，其东部建筑至今仍保存得十分完整，没有大拆大建。上世纪三十年代末至四十年代初，韩德勤曾率国民党省府为避日寇战火而暂驻兴化，其间许氏大夫第曾一度成为其办公场所和重要会议举行地。由此，至今保存完好的“许氏大夫第”又成为兴化曾一度为省府驻地的佐证。同时，“许氏大夫第” 为历史文化名城兴化5座大夫第中唯一幸存者。

此外，西城外冷家巷曾是兴化现代史上的知名人物冷欣（1900-1987年）先生的祖居地和出生地。冷欣先生早年毕业于黄埔军校第一期，曾在反帝反封建的北伐战争、征讨陈炯明的东征和抵御日寇侵华的八年抗战等方面，为民族、为国家作出过许多有益贡献，产生过广泛影响。去台前，冷欣曾担任过国民党政府京沪杭警备司令部副司令。1956年以陆军中将退役后兼任东吴大学教授等职。

西城外侯家垛历史上还是鸭行云集之地。自清朝中叶至上世纪五十年代初，这里的老字号鸭行有“侯协顺”、“仇大房”、“侯四房”、“臧太和”、“黄万顺”、“王同兴”、“许龙顺”、“高裕昌”等三十余家，每年销往镇江、苏州、无锡、常州、上海等大中城市的活鸭达数百万只之多，成为苏中地区最大的活鸭市场而数百年不衰。

位于西城外戴家湾西侧，东西长约两华里沿河一带，历史上曾经是兴化手工木船修造作坊聚集地，其中以裴、王、陈等家族世代祖传老字号，每年为兴化及其周边水乡农民、渔民修造大小不同的农船、渔船、运输船、帮船、住家船上千条。而大教场内的已具有百年历史的“马三牛行”以及马氏家族开设的十多家牛行，每月逢牛集九次，年成交耕牛、役牛、菜牛数以千计，为历史上兴化农业生产的发展作出过很大贡献，这些特色行业也为兴化西门寻常陌巷的历史档案增添了另一种辉煌。